后山(6)
我又往解子庆面前走了两步,这次,我的眼睛快顶上了他的眼睛,我感觉到了我们的睫毛在打架。我说:解子庆,这次你不能再瞒着我了,瞒着我,你死了也没人理!
我们的圆圈又围了起来,而且,向解子庆收紧。解子庆哭出了声来:你们不要逼我好不好?
艾知军说:没人逼你,你不讲也不会死,我们都活得比你好。
刘冬根拉了拉艾知军的胳膊,又扯了一下我的衣袖,说:我们走吧,我们去告诉班主任,我们去告诉教导主任,我们去告诉校长,我们要全校的师生将这座山再围起来,把他抓起来,然后,当着他的面公开宣布开除他,把他的脸丢得干干净净。
艾知军甩了一下刘冬根的手,说:现在要抓解子庆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再大张声势。
解子庆也不走,他伸出手,想拉住谁,但手中空空,他的话语也是空空的:可能谁都是故意大张声势,他们都希望我俩走得不明不白才好呢。之前,我隐隐听得廖小花说还有个人在追她、逼她。我问是谁,她憋了半天,在后山对我说,反正不是学生,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后来,廖小花跟我见面就像躲着谁,连周末放学回家都不再跟我同路走了。再后来,她突然说可能不能在学校待了,有人要赶她走。她说着说着,倒在我怀里哭了。我问她是不是想转学?她摇头说不想读书了。我听说廖小花怀孕了是在她失踪的第二天,我听到这个消息,起初觉得与我无关,但马上一想,又好像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当四班的同学铺天盖地地传出我与廖小花的关系时,我感觉不对头了,好像整片天空的乌云向我压下来,我赶紧跑了。那天早上,你们上山来找我,我就站在林子里,林子里的树木也不密,灌木丛也不高,我就木木地,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我的眼前只能看清一丈远的地方,我甚至看到了学校老师的脸,有好几张,张老师、刘老师、李老师,还有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一个个,模糊地从我眼前一掠而过。但不知怎的,他们的视线似乎比我更模糊,他们都戴着眼镜呢,都是一副为人师表、严肃认真的样子。他们都没看见我,有的甚至喊:这边没有,都没有,都没有,会跑到哪里去呢?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迷蒙,他们完全忽视我的存在,我有一种被故意抛弃了的悲凉。从那个早上开始,我知道,我不能再回学校了。
天完全黑下来。山下的学校,一间间教室通体发亮;圩镇上,一些屋檐和窗户也有了灯光,反射到天上,与天上的星星映衬在一起。星星都看不见了。
我们都没注视教室里的灯光,我们都注视着这个队伍里唯一走动的人,我们都看着艾知军往山下教室相反的方向走。
艾知军在往山上走,他边走边回头,对我们微微一笑,说:差点忘了那个编织袋了。既然她没人认领,也没人承认,那我就拿走吧。
我赶紧问:拿到哪里去?艾知军突然疾跑了起来。他好像想都没想,又或者,早就想好了,他随口甩出了一句。
夜风很大,我没听清,断断续续的:拿到……去,挂到……上去……
文章来源:《中国学校卫生》 网址: http://www.zgxxwszz.cn/qikandaodu/2021/0611/707.html
上一篇:有什么事物可以帮助你度过寒冬
下一篇: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