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4)
黄国富歪着头,一边吮吸着冰捧,一边慢悠悠地回到剃头铺。我刚才从来剃头的路上,看到驼背鞋匠不到一米的身躯正在他家侧门的墙脚下忙着给放学的学生们诊疗各种鞋子,这会儿,他也许正挥汗如雨吧?我突然冲着黄国富喊:快点快点,上晚自习了!
黄国富一边咬着冰棒,一边用剃刀在我脸上刮。我不想看他那副嘴脸,刚闭上眼,一滴冰凉的东西狠狠地砸在我眼睛上,我一摸,手一甩,说:不要剃了,要上课了!黄国富说:没剃完,照收钱啊。
不管陈美兰与黄国富之间有没有那个,但黄国富得罪了我,不但让我无缘无故在他那张老旧而塌陷的假皮座椅上昂着涂满劣质肥皂泡沫的脸空等了三四分钟,还用口水弄脏了我的眼睛。想到这些,一个结论在我心中狠狠地形成。
黄国富一定与陈美兰有一腿!我说。刘冬根在旁接腔:还用你说,我们都希望跟陈美兰有一腿。大家即使是在课间十分钟,都纷纷往陈美兰家的冰柜前跑,恨不得在她胸前吸几口,你们个个喘着气,天真的有那么热吗?你们要把陈美兰和她的冰柜点着了。温松生接了一句:正好,你们跑烂的鞋给驼背补。又补了句说,你们也要小心,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黄国富跑得快,驼背鞋匠的父亲就有可能打断了他的腿。
现在,黄国富与陈美兰之间有那个已形成共识。既然有了那个,就难免会有那个。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了这个编织袋上。此时,天上的羊群不见了,只留下一两团浓重的墨黑,涂抹在灰色的天幕。草地尖利起来了,每根草都把鞋刺得沙沙作响,像战士擦着各自的枪。
艾知军说:我听镇上的人传,有一次,驼背的父亲拿着扳手冲到黄国富剃头铺里,将理发镜砸了个稀巴烂,好像是因为黄国富把陈美兰的肚子搞大了。但黄国富不承认,说:是不是我的,你不会去问你媳妇?驼背的父亲说:她是个哑巴,你问她,她怎么答?黄国富说:她有一千种办法回答,你不要把屎盆扣我头上。说完,他要驼背的父亲赔镜子。驼背的父亲就跑,黄国富拿着剃头刀追。
周小寒向艾知军扬了一下纤细的手,一道黑色的小弧线落在艾知军脚下。艾知军本能地腾跃了一下,周小寒随即又掷过来一句话:就你什么都晓得。
我将周小寒的话捡起来,吹了吹,搓了搓,酿了酿,丢给温松生:前两天,温松生还见过陈美兰挺着个肚子去乡卫生院呢。
傅春梅说:人家陈美兰是个哑巴呢,你们还忍心说她。
温松生说:幸亏她是个哑巴,不然,她还说不清楚是谁的呢。
傅春梅说:挺着个肚子就是黄国富的?
刘冬根说:驼背那样,能让陈美兰大肚子?
艾知军说:人家不会找他爸帮忙?
傅春梅说:你们怎么那么脏呢。
艾知军说:我的意思是,他爸会给他想办法。不然,世界上的驼背都没后了?
我说:艾知军,你别找他爸了,你赶紧去找周小寒吧。
因为我发现周小寒脱离了我们的圆圈。我们扭动着头,看见周小寒的脚步脱离了“沙沙”的草地,朝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路是小路,两尺来宽,且高低不平,是圩镇上的人上山砍柴和学校学生放学回家踩出来的。这会儿,好像是连接天边最后一抹浅白的带子,牵着我们,扯拢在了一起。
我跟在傅春梅身后,我踩到了她的话:造孽啊,那个剃头匠要抓去枪毙。
我听到背后的温松生跺了两下脚,说:陈美兰也应当去浸猪笼。我扭过头回了他一句:你不就是拿了一根冰棒没给钱、被陈美兰追到学校来吗?
傅春梅突然停下步,退到路旁,她的手像机关枪一样,在我们的头上点射了一个遍,然后说:你们都该拉去枪毙。全部枪毙,一个都不留。
我们都偏着头,躲闪着傅春梅的子弹。队伍一下子又冲得七零八落。我听见谁喊了一声:解子庆!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停留了两三秒钟,我惊奇地回了一句:“在哪里?解子庆在哪里?”
解子庆是我的同桌,是我从初中二年级整学年到初中三年级上学期的同桌。在我们班上,我自恃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解子庆,没有谁的关系比我同他的关系更好。现在,我旁边的课桌已经空了两个星期了。两个星期,足以让学校提供结束一个学生学习生涯的理由。我原以为学校只是吓吓他,只要他承认与廖小花的关系,然后,写一份检讨,便可重归课堂。想不到,解子庆去了班主任老师房间一趟,学校决定开除他。
文章来源:《中国学校卫生》 网址: http://www.zgxxwszz.cn/qikandaodu/2021/0611/7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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