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3)
我懒得去追究驼背鞋匠的姓名,因为他的驼背就是他的姓名,而且,在谭镇圩上,只有他一个驼背,而且,只有一个鞋匠。而叫陈美兰的女子兴许还有,我没有做过调查,我不是谭镇派出所的户籍民警。但像驼背鞋匠老婆那么既有风韵又风骚的陈美兰,在谭镇上恐怕就属她了。
驼背鞋匠家就在谭镇中学大门口五六十米的地方。从校门口出来,往左拐,到了马路上,驼背鞋匠的摊位就在马路边上,摊位的顶棚就是从他家侧面墙上升过来的一块绿色帆布。
听说,驼背鞋匠从小就没了母亲,是奶奶和父亲将他抱大的。驼背出生时非要弓着身子来到世上,接生护士恰恰是个新手,慌里慌张,左拉右扯,婴儿是活着出来了,身子却成了畸形,母亲还为这大出血,没缓过气来,付出了命。
驼背大到可以拄着拐杖行走时,奶奶脱了身,走了;驼背的父亲将他送到学校去,驼背一路读,到谭镇中学读到初三时,成绩还是班上前三。驼背说:我读得动,走不动,不想去县城读高中了,离不开谭镇了,离开了谭镇,生活就不方便了。
驼背的父亲也不勉强他,给他请了师傅,教他补鞋。没教上一个礼拜,师傅说他没法教了,因为驼背学得太快了,师傅不敢教他,也不敢在谭镇上谋生,不知所终了。父亲看着儿子可以凭借双手养活自己,便又捡起了他的老本行——开汽车跑长途运输。
驼背的父亲跑长途运输不但运货物,而且运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女人,女人不但年轻,而且漂亮,只可惜是个哑巴。驼背父亲将那个女人运到谭镇时,镇上的人都认为他是要她做老婆。谁想到,驼背父亲却将那个女人给了儿子做老婆,自己做了她的家公。
谭镇上只有驼背的父亲知道媳妇来自哪里,但驼背的父亲打死他也不说,谭镇上的人便没法知道那个女人来自哪里。驼背的父亲叫她陈美兰,谭镇上的人便都叫她陈美兰。
二十一岁的驼背有老婆啦,而且是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有了漂亮老婆的驼背腰也似乎比以前直了不少。除了他父亲,镇上恐怕谁也想不到,他的邻居——剃头匠黄国富更想不到。
但剃头匠对每一位进他店里剃头的人都说:漂亮有什么用,一个哑巴。他对我们这些学生也这么说,学生们不知道怎么回他。有一次,我去剃头,他还这么说,我回了一句:哑巴有什么关系,人家驼背好歹找了个哑巴,你有本事,也去找个漂亮的哑巴看看,你连个驼背都不如。气得黄国富差一点用剃头刀往我脖子上抹。他没敢那么做,哗的一下,扯掉我身上的布,赶我走。
黄国富也有手艺,人长得有三个驼背高。谭镇上的人奇怪:一米九几的黄国富偏偏翘起了兰花指,执一把剪刀和剃刀在形形色色的人的头上和脸上游手好闲般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走,无不无聊?
有时候,黄国富会在我们这群排队等候的学生面前发牢骚。黄国富面前再多的客人都无法堵住他那张无聊的嘴,他不停地透露出“无聊”的嘴里,也吐出了对他父亲的不满。原来,是他父亲将剃头的手艺传给了他,而且,逼着他要继承下去。
可能是黄国富想着要让剃头这门手艺在他手上彻底断根,他这个念头成了一个咒,让黄国富娶不上老婆,生不成孩子。娶不上老婆、生不成孩子的黄国富嘴巴就更无聊了。他无聊,就无意培养出了一批批无聊的客人,而且,将我们这些学生也培养得无聊透顶了。有一次,我陪温松生去剃头,他竟然指着斜对面刚刚冒出的一家发廊说:你去把老板娘兼并了,开个夫妻店不好吗?黄国富用梳子敲了一下温松生的脑袋,说:你要是看上老板娘了,还会跑到我这里来剃头?
我们知道,什么人和事,都逃不过黄国富。他除了嘴巴无聊外,他的眼睛也很无聊。他的眼睛不是总盯着客人头发或长或短的脑壳,自从驼背鞋匠娶了陈美兰之后,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个“脑壳”,只不过,那个脑壳不归他掌握,头发还永远卷着,泛起的洗发水味道让他闻所未闻。有一次,他正在给我理发,突然丢下我的头不管,跑到隔壁的驼背鞋匠家,对翘着屁股在冰柜里给冰棒排队的陈美兰说:你这洗发水是什么牌子?我好多客人问,那么好闻,在哪里买得到?
陈美兰将屁股捋直,胸又翘了起来。她的手还顺着颈脖拨弄了一下头发,挑了一下黄国富的眼光,啊啊啊地叫了三声。黄国富偷偷摸了一下陈美兰屁股,说:忘了你是个哑巴,问了也白问。说着,挨着陈美兰往冰柜里探,一只手往里摸:对对,随便吧,就这根……
文章来源:《中国学校卫生》 网址: http://www.zgxxwszz.cn/qikandaodu/2021/0611/7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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