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2)
周小寒说:我们真的要去告诉老师啊。
傅春梅说:我们先去告诉公安局吧。
刘冬根说:为什么要去告诉公安局呢?
旁边有同学嬉笑了一下,说:是啊,你们又不是通奸,是自由恋爱,为什么要去告诉公安局呢?
傅春梅急剧地转了一下头,想找出那个声音的源头,她确定不出是谁说的,她的声音与头同时甩了一下:流氓!说完,顺手捞起周小寒的手,说:我懒得跟你们讲,我们去报公安局!
刘冬根跑到傅春梅、周小寒跟前,像老鹰挡住小燕子的去路。刘冬根不但两手张得像翅膀,脖子伸得比老鹰长,眼睛瞪得也比老鹰大:报什么公安?不要吓我们啊,不就是一具死婴吗,兴许是山脚下的卫生院做流产手术丢出来的呢。
艾知军说:其他班的同学不是说以前也见过吗,或许是生下来见是女的,便偷偷装进编织袋里丢了出来。
周小寒说:好歹是条人命呀。让公安局来调查不就清楚了?说完,去推刘冬根的右胳膊。刘冬根的右胳膊像圩镇街尽头谭乡纠察队横在那里的那根杆那么生硬。傅春梅去推刘冬根的左胳膊,她刚伸出手,刘冬根的手像收到了费用一样,自动拿开了。傅春梅斜了刘冬根一眼,刘冬根忙蹲下身去系鞋带。刘冬根脚下的那双解放鞋因为泥巴给它化了妆,变得半红半绿,鞋带全糊进了泥巴里。
傅春梅侧过刘冬根高昂的屁股,说:你们别说得那么恶心好不好?你们好像知道是女婴似的。
艾知军说:是不是女的,去掀开看看不就晓得了?
这次,刘冬根将枝条抢在了手中。他从周小寒与傅春梅中间,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到了那只编织袋前时,两条白藕一样的小脚丫制止了他的前行。刘冬根一只脚往前探了半步,回过头,见傅春梅正扭头看着他。刘冬根怂恿枝条去推掀遮在小脚丫上的编织袋。
编织袋像穿在两只小脚丫上的裤子,这会儿像开演的幕布,惶惑地被往上推拉。脚上面是腿,白藕越来越粗,白藕变成了木薯,木薯变成了淮山,没有刮皮的淮山,表面灰黑,还有颗粒突起。我第一个捂住了嘴和鼻子,周小寒捂住了整张脸,她整个身子倒在了傅春梅的身子里,傅春梅的身子好像是个天然的溶洞,很自然地吸收了周小寒。
突然,周小寒哇地哭了起来,刘冬根用枝条狠狠地戳了一下,那是两条腿凹进的中间。刘冬根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周小寒一眼,赶紧丢了枝条,拍了两下手,退到大众的位置来。
我也瞪了周小寒一眼,想:周小寒,你哭什么呢,你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你家除了你,你还有个弟呢。而我呢,独苗一根。周小寒啊,你有什么哭的?要不是你爸跟在你妈后面将你抢下来,你妈就将你丢到村口的厕所里淹死了呢。淹不死你,臭都要臭死你。周小寒你还哭,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爸为了多生你,连我们村里的小学校长都不当了。开除了倒好,你爸在村口开了一家小卖部,生意火得很。
我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对艾知军说:周小寒想到什么事了呢,你不安慰她一下?
艾知军捞起刘冬根丢下的枝条向我高高举起。我跑了两步,不见艾知军追。我听见艾知军冲我喊:周思来,谁不知道你语文成绩好,能说会道,嘴毒,你连你村里的女同学都不放过?今天我放你一马,不过,我们出一道题考考你,看你到底有多高的水平,这样吧,你给躺在编织袋里的女婴起个名字,起得我们大家都认为好听,我就真的饶了你。如果起得不好,我们每个人都打你一巴掌。艾知军的话像电线杆上的第一声麻雀叫,马上得到了其他同学的响应。
我站着不动,望着天空。这会儿,天空全是云,一团一团的,白软白软的,像谁在草原上赶着的羊群。我想着,是应该有一个人赶,最好是一个女孩赶,一个长得天真活泼的女孩赶。最好是我的妹妹赶,我做了无数个梦都想有个妹妹,我也无数次地想过,假如我有一个妹妹,我会叫她什么名字呢?我就叫她……嗯……我就叫她周天云吧?
我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是的,我听见自己喊“周天云”。周天云像一朵朵白云掠过大家头顶,他们一时愣住了,好像没有明白过来。
最早打破沉闷的是傅春梅,她说:你们不要想得太美好,我看还是去报公安局吧。
傅春梅说着,脚却没有移动。温松生说:是要去报公安局,说不定是驼背鞋匠的老婆陈美兰与剃头匠黄国富的私生女呢。
提及驼背鞋匠、驼背鞋匠的老婆陈美兰,以及剃头匠黄国富,他们是谭镇的三个标志性符号。这三个符号在谭镇中学的大多数校友眼中,就像数学课本中的XYZ。
文章来源:《中国学校卫生》 网址: http://www.zgxxwszz.cn/qikandaodu/2021/0611/7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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